作者：左华艺

实习基地：月坛中学

获奖情况：2018教育实习优秀征文

 

实习老师光临的一个月

 

初次见面

今天他们班来了一个新的实习老师。我不看好她，因为她脸太圆了。别误会，我不是在歧视胖子，有的胖胖的老师也很有威严，就比如他们班的语文老师，身材微胖，但管得他们服服帖帖。可这个实习老师的圆里透着稚嫩，铁定管不了那群皮孩子。去年那位实习老师看上去还相对成熟一些，兢兢业业，认真努力，可结果在纪律方面还是力不从心。

新实习老师进班了，满脸笑容，看上去还有点紧张，说不定内心满含着期待吧。我倒要看看她这种热情能坚持几天。

“那先请老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。”

“みなさん、こんにちは、北京師範大学日本語学科の四年生の左…”

“老师您说的太快了。”

“就是啊，我们都听不懂。”

“我都能听懂！”一个男生喊道。

“哎哟，伍老师您多厉害啊，我们哪儿能跟您比啊！”

  实习老师愣了一下，但还是继续笑着说：“哎呀，我只是想在你们面前展现一下我的日语实力嘛……”她在试图打趣一下让大家一笑而过。

然而没有人笑。我都替她感觉尴尬。

“我不仅希望做你们的老师，还希望能成为你们的朋友……”

“Impossible！”一位男生高声喊道。

“这……”我看到实习老师的笑容逐渐僵硬。

我忍不住笑了。十分期待为期一个月的实习，这位圆圆的左老师和这群孩子会怎么相处。

 

无法相处

第一个礼拜，她的热情火焰正在被不断地泼冷水。每天早早地进班，发现大家吃早餐的吃早餐，补作业的补作业，聊大天的聊大天，视她为无形。课间操她会做的都跟着一起做，结果发现她是全班做的最认真的；警告小翔同学不要再肆无忌惮地回头说话，不要让她再看到他的脸，结果他捂着脸回头说话。眼保健操时间，她问当天的值日班长小赵同学为什么不管大家，小赵都不正眼瞧她一眼，就说一句“他们不听我的”，小睿还不忘补充一句：“对，她一点儿威信都没有。”虽然她用心给大家批改作业，但他们错的地方还是错，不认真写的还是字迹潦草。她的努力就像大海投石空无回音。

“这群孩子真是气死我了，没法管了！”我听见她回到办公室这样和其他实习老师说。

她嘴上这样叫嚷着，眼睛却闪动着光芒。我知道她没有放弃。

周五大扫除的时候班里一个人都没有，她和班主任一起完成了值日。这样下去可不行，她们决定筹划一个值日的动员主题班会。在沟通的过程中，她听说了一些孩子们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，再联想到他们在学校的一些行为，她似乎若有所思。

之后的她似乎转向了“绥靖政策”，收起了老师的架子，以一种温和、沟通、探讨的方式进行教育。同时，我看到她经常和同学们聊天，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——和女生讨论发型、唱K、C位出道的梦想，和男生讨论游戏、动漫、时不时说笑，有了这样慢慢渗透的情感基础，学习的时候他们也似乎更听得进去她的话了。同学们写作业的热情都有所提高，或许是对每天返还的作业本产生了某种期待——那上面常常有师生互动的痕迹。

“唉，我还是不适合当老师，我没办法对他们太严厉，也不想和他们闹僵。但我愿意和他们成为朋友，帮助他们学习，也想和他们一起学习。”“我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的心情。十四岁就是这样的年纪，好说歹说就是不听，觉得自己什么都对，被骂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。但尽管如此，该骂还是要骂，终有一天就顿悟了。这个责骂的重担就落在伟大的人民教师身上啦，真是辛苦老师们了啊。”她说。

 

用心描绘

要上数学课了，她探了个脑袋进班，提醒大家记得背课文。正准备走，突然被小卓和小马拦住了。“老师，您就听一节数学课吧！”嘿，这群孩子，前两天刚问过老师，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数学课了！还叫她听！“啊？数学课？算了吧，我走了……”“老师您不许走！数学课可有意思了！真的！”“不行，我得走……”“不许走！”小齐嘭的一声关上了门。与此同时上课铃声响了，高大的小齐堵在门口。她急的脸都红了，那场面可太逗了。最后她只好妥协，垂头丧气地走回教室最后一排——她的专属听课座位。

我正准备看她做不出题的样子，想不到她立刻打起了精神，向前面的小鸿借了一支笔。她真的要算数了？定睛一看，并不是。她的手刷刷地飞速描画着，眼睛时不时朝一个方向看一看。啊，是小赵同学，正用胳膊撑着头，优雅地听着数学课呢。原来她在画小赵同学。画到一半，小赵同学突然趴下睡觉了。她停下了笔，应该是想等她起来再接着画，可5分钟过去小赵仍没有“醒来”的意思。她叹了一口气，凭着自己的想象继续画了下去。数学课男生们都非常活跃，甚至有很多男生生怕看不见黑板坐到前排去了。每做一道题，他们就回头看一眼她。“瞧左老师也在写题呢！”“左老师你会吗？”她笑笑摇了摇头，低头继续她的创作。下一个目标是后排梳着高高马尾的小潼。小潼眼睛看着黑板，可目光却有些呆滞，没有做笔记，似乎也没在思考，只是一动不动，倒是方便了小左老师画画。“这真像当年的我啊，数学课总是那么难懂，虽然我真的尽力了。”她轻声说道。前面的小鸿笑了，虽然她不知道老师在说谁，但是数学课难懂确实是有共鸣的。证明进入了最后阶段，数学课堂逐渐变得热烈起来。虽然热烈的主要是前排那些男生，小齐同学在讲台上拿着教学尺指指点点地讲解，小伍同学耸着肩膀聚精会神地倾听。这些经她之手跃然纸上。被画的还有小翔同学，他后脑勺的头发高高地翘起，十分引人注目，而他一脸懵懂的样子也让她忍俊不禁。下课以后，她得意洋洋地把画给同学们看，大家都凑了过去，评论这些话是多么传神，还兴奋地叫来当事人一起欣赏。虽然他们都涨红了脸，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十分满意。我发现自从小左老师画了小赵和小齐以后，他俩似乎都有了些变化。眼神中少了一些不屑和叛逆，多了几分亲切和热情。或许是我的错觉？谁知道呢。

（左华艺（北师大外文学院日语系）老师的作品：从左往右：姿态优雅的小赵、马尾高高的小潼、讲解的小齐和听讲的小伍、头发翘起的小翔。）

 

糖衣炮弹

她中午又进班了。尽管班里一般一个人都没有，但她还是坚持每天过来，精神可嘉。哎，我发现她今天不仅带了要改的作业，还带了一盒——“一口凤梨酥！”这时候，小齐、小翔和小睿推搡着跑到她旁边，看是要挑事的节奏。我赶紧看戏。

“别打闹了！正常点！”她呵斥道。“老儿（师）我没有！是他闹的……”

“哎，老儿（师）您这是什么呀？” （明明盒子上写着呢）

“哦，凤梨酥，你们吃吗？”

“好啊！”小翔和小齐眼疾手快，一人抢了一个。顿时那个盒子就空了（看来本来就不剩几个）。

“哎，**睿，你拿的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啊？”

“哼~因为我的好吃……”然后他定睛一看自己拿的东西。“不对！”

“哎？你拿走的是我拆掉的山楂片！快还我！”
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小翔和小齐幸灾乐祸地大笑，他们越笑越激动，最后竟然在地上打滚。她顿时冲出教室。“你们别动！我去去就回！”她去拿手机准备拍照，记录这个幸灾乐祸的瞬间。然而他俩一看见小左老师举着手机回来，就赶紧轱辘轱辘地爬起来了。她揉着笑痛的肚子回座位去了。“吃了我的凤梨酥就给我好好写作业哈~”“得嘞老师！”“我写作业本来就很认真啊！”

过一会儿，小潼来找她聊天，看见桌上空了的凤梨酥盒子，一脸的委屈。“老师你怎么都不分给我啊！”“我本来就没想分给任何人，就是我自己想吃来着！”是这样吗？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她要专门拿着凤梨酥进班了。为了让他们乖乖写作业，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。

 

亲自上课

最近她十分忙碌，似乎是在准备给学生们上一节公开课，又是找PPT模板，又是找同学们准备例句，又是翻教科书的，看来是想呈现一台大戏。到了公开课的那天，我看得出来她笑容中掩饰不住的紧张。前几天她还在办公室里一直担心孩子们配合不好。

“それでは授業を始めましょう（那么就开始上课吧）。”话音刚落，在班长的一声“起立”后，同学们全体站起来了，我看实习老师眼睛瞪得大大的，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。公开课主题是发现各种不同，内容非常丰富，有文化知识的讲解，讨论饮食文化的不同；有游戏环节，找图片中的不同，用日语描述出来；还有汇报环节，学生们上来描述其他同学间的不同。出乎意料的是，这些平时非常顽劣的孩子们都非常配合，争先恐后地发言。大概是因为内容比较有趣，但更重要的也是她之前努力的结果吧。这种准备不仅是课堂内容上的，也有和孩子们的心灵上的交流和碰撞。看着她下课后红扑扑的脸上溢满了成就感的笑容，我也不自觉地笑了。

（左华艺（北师大外文学院日语系）老师的公开课上，初二三班同学积极发言（发言同学为月坛中学牛睿欣同学），其他同学们都认真听讲。）

不说再见

转眼间一个月就要过去了，离别的情绪在空气中悄悄蔓延开了。

周一：“老师，您什么时候走啊？”“这周五。”“哦，老师再见。”

周三：“老师，您还不走啊？”“这周五走。”“哦。”

周四：“老师，您明天就走了啊？”“对啊。”“什么时候啊？”“中午。”“这么快？”

周五：“老师，您什么时候走啊，中午还在吗？”“中午就走啦。”“老师您能不能别走。”

“……”

临走前，她给孩子们放了花了3天精心制作的送别视频，看着一张张可爱的照片，搞笑的视频，他们都笑得前仰后合。她没有煽情，没有道别，只是告诉他们，这段时间以来非常喜欢这个班级的快乐、自由和团结，希望他们永远开心、善良、健康，学习进步，又给他们分享了自己的初中时光，将心比心，能理解他们的叛逆，更祝福他们幸福地成长。她给他们每个人写了很长的明信片，送了他们小礼物。她似乎把能做的都做了。我能看得出来她想尽可能多给他们一些什么，我已经感受到她身上为人师表的那股韧劲，那份执着的坚守，那种奉献的快乐。

一群孩子们围到她的身边，夸张地大声“哭着”说“老师您别走啊，就不能再留一会儿吗？”“就是啊，老师您走了我们怎么办？”她给他们签名留念，说她也舍不得但是不得不回去上课，说她想到不用再继续给他们上课改作业了还有点高兴，满脸的笑容，眼睛却湿润了。送别视频的最后一句，“さようならよりも、伝えたいありがとう（比起再见，更想说谢谢）”。她真的没有说再见就匆匆离去了，但留在每个人心间的感动将是永恒的。

（左华艺（北师大外文学院日语系）老师和月坛中学指导老师刘丹青老师以及初二（3）班同学们的合影。他们手中拿着小左老师送的明信片和小礼物）

    最后的话

或许你们想问我是谁。

曾有一个古老的传说，说这世界上每件事物都有一位守护神默默保护着，注视着，直到消逝的那一刻。我就是这个班级的守护神，守护着他们的成长，也关注着每一个爱它的人。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守护着的天使，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闪光点，而那些真心爱他们的老师们，将永远被祝福。

 

后记——小左老师的话

当过一次老师，才明白了老师的苦乐；

曾是一个初中生，最懂初中生的喜忧。

当我翻看着我的初中日记来做一名初中老师的时候，我自以为比大部分老师更懂学生，比大部分学生更能理解老师。可结局仍然是无解。

我初中稚嫩的笔迹书写的是那时的心境，和现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；

而此刻的老师心里就算再想去理解他们，也必须以教育为重，学业为重。

即使有人将我此刻的心情讲给初中的我听，我还是会摇摇头，继续和我的朋友们在放学的路上小声抱怨班主任的苦心；即使有人将初中孩子的心理讲给现在的老师听，他们还是会摇摇头，说尽管如此也不是不学习不听话的借口。

师生是一对永恒的矛盾体，永远对立，却也永远地统一。

而私以为，最完美的教育不过是在这样的辩证统一中让双方都不断地进步，教学相长，终有一天，在某一时刻，达成互相理解的圆满。